转眼就消失不见的栗子壳,清晨草坪上的树根,倏然闪现于手电筒光束中的眼睛……这些留下在森林里的种种细小的线索,牵动着博物学家约翰·利斯特-凯的心。在苏格兰高地上,他常常追寻着这些不常见的野生动物的踪迹,并以无限的耐心和细致入微的观察,记录下一场场精彩的自然好戏:让人眼花缭乱、充满激情的伶鼬,上下嗅探、又抓又挠的狗獾,有着独特步态的松貂,游泳时会吐出一串串气泡的水獭。在他的笔下,诗意与野性交织,森林与河岸的秘密次第向我们敞开,自然永恒不变的美激荡着我们的心灵。
《林中足迹:森林与河岸的秘密生活》是约翰·利斯特-凯的观察笔记,苏格兰高地生动鲜活的风光,人与动物的相遇,谱写成一首自然与野性的赞美诗。
《林中足迹:森林与河岸的秘密生活》,[英]约翰·利斯特-凯/著,邱墨楠/译,译林出版社2025年8月版
作品选读
黎明像盗贼一般偷偷摸摸地到来。林鸮似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飘到了墙帽石上。它向四处张望了几秒钟,用那双适应黑暗的眼珠注视着我,满脸不快地怒瞪了我一眼,然后腾空而起,跃进清晨的天空,如幽灵般消失在树林间,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如果我认识那群伶鼬,那么它一定也知道。捕食者的生存之道就是利用猎物冒冒失失的愚蠢。这就是林鸮的活法:它暗中观察,然后记住。它仔细记下猎物的一举一动和声音,以备行动和日后参考。它的大脑里有一张带注释的地图,记录着狩猎的界线。它依照捕猎的成功程度,例如“优秀、良好和一般”,来记录日常的栖息地点。猫头鹰从不忘事。
展开剩余71%糟糕!我太迟钝、太迟钝了,我被自己错误的想当然的想法蒙蔽了双眼。我本该读懂那些神秘的信号—它们再明显不过。林鸮本该向我大叫,但它并没有。伶鼬的幼崽已经出洞了,一直在观察的林鸮早就知道,因为它已经绘制了它们的行动地图—而且它盯上伶鼬的巢穴可能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希望如此。第一次外出的伶鼬幼崽对饥饿的林鸮来说是一顿美味的大餐,而且很容易捕获。我太愚蠢,太盲目,我过于沉浸在自己怀旧的观察世界里,与现实过于疏离,毫无觉察,完全一副人类的德性。我们的世界是“另一个世界”,一个不同的世界,一个几乎不平行的宇宙。我们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脱离了伶鼬和林鸮的林地世界,再也回不去。
我在松树林里带着温暖松脂气息的朦胧光影中等待。先等了一小时,接着又等了一个小时。阳光一束束地洒进树林。影子交叠在一起,看上去好像变暗了,转而又渐渐消失,空气中满是看不见的种种。林间的微尘被轻柔无比的微风拂过,在阳光下翩翩起舞,宛如蚊蚋。树林慢慢地苏醒过来,恢复了活力。从我右侧某处传来一阵松鸦癫狂的尖叫,如警报一般划破这里的寂静。众鸟争鸣,歌声欢快地在树林间回荡。一只林岩鹨在我面前的石墙顶部一闪而过,转眼又消失不见。
两只看着如大头钉一般尖利的冠小嘴乌鸦目视着我离开田野;它们是专门来看我的。它们飞过我的身边,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落下,在高处大声嘎嘎叫着。在十分钟的时间里,它们一直待在欧亚鵟曾经待过的位置上,也就是那棵老松树干枯而扭曲的树杈上,伺机行动。不过它们最终还是放弃了。它们在山谷上空展翅飞翔,像一对邪恶的暗影。它们离去时的叫声穿过树林,机械地发出刺耳的声音。
鹪鹩几乎不间断地唱了一个小时。它悠扬的颤音环绕着我,活力十足、持续不断,充满了整个空间,以一种与它的身材完全不成比例的巨大气力和音量宣告和包围了它的领地。它的歌声比欧亚鸲、苍头燕雀、山雀和迟缓的林岩鹨都要响亮,甚至也比乌鸫的鸣啭啁啾和槲鸫的尖锐笛音还要响亮。它叫啊叫啊。通过双筒望远镜,我可以看到它小小的喙朝向天空,琥珀色的喉部舒展,尾巴竖得笔直,翅膀随着鸣唱在肩部的带动下摆来摆去。它从一根树枝跳到另一根上,接着再跳回来,然后调转方向,带着一种强烈而自信的蔑视叫得越来越响亮。但后来它停下不叫了。
我还是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鹪鹩扇动着小小的翅膀飞到墙边,落在苔藓垫子上,像蟋蟀一样凶巴巴地不断发出刺耳的声音。只过了一秒钟,它就不见了。它飞回了灌木丛中,在那里还是叫个不停,执着又疯狂。慢慢地,我开始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我坐了起来,突然变得异常清醒。
它们来得太急太快,以至于我完全不知道该看向哪儿。在石头和苔藓永恒的寂静之中,突然出现一只只伶鼬,在石墙上扭动。它们跑着、跳着、蹦着、攀爬着,在缝隙间钻进钻出,有时一跃而起,有时蠕动前行,或像青蛙一样蹦跶,或相互偷袭,然后继续跑进跑出,翻越墙帽石,跳到铺满落叶的地面上,接着再爬上去,消失、出现,看着就像一出疯狂的木偶戏,既滑稽可笑,又让人眼花缭乱。这是一场伶鼬的狂欢,一场伶鼬的壮观表演,一支伶鼬的幻想曲;这是伶鼬激情的释放,它们多得数不清,似乎永不满足,又势不可挡,令人目不暇接。它们就像一群恣意狂欢的漂亮的栗色破坏者。我数了一次又一次,但就是数不清它们有多少只。不过肯定有五只、六只,甚至七只伶鼬幼崽,我只能通过它们平钝的小鼻子,并对照身边的伶鼬妈妈来分辨它们。这群伶鼬简直就是一群蠕动的、扭曲的、毛茸茸的空中特技演员,它们翻滚、纠缠、扑腾、冲撞、跳跃,充满了无穷的弹性。它们的动作实在太快太令人惊叹了,以至于当它们以出现时同样快的速度消失时,我已经精疲力竭。
我没看清它们去了哪里。也许它们回到了石墙深处?或是像被精力十足、恶魔猎手似的猎鼬犬队追杀了一般,在石墙那一头钻进了树林?我永远都不会知道了。我又等了二十分钟,祈祷它们能回来,但—什么也没发生。我缓慢地、不情愿地起身,离开树林。
在我磨蹭着穿过田野往回走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伶鼬—我刚刚看到的那群伶鼬,以及很久之前热烈回应我的那只伶鼬。在此之前我不曾看到它们出现,但它们肯定已经出来一段时间了。它们看上去丝毫没有初出茅庐的感觉,也不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试探它们所闯入的危险世界。这是一群快乐的、喜欢玩耍的年轻伶鼬,它们对所处的环境了如指掌,因而显得从容不迫、张扬自信、无所顾忌。我想,它们至少已经和自己的母亲在外学习了两天或更久,也许它们是在组团狩猎,磨练技能,用伶鼬所独有的方式去试探,没准就能完成伶鼬的天职,找到并杀死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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